苏一刀诗作：《两代牛》《叶子不老，只有归根》（三首）

苏一刀，原名苏凯（苏小凯），初中时期开始发表作品，200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从军20余年。先后出版《水淹死了鱼》、《苏一刀诗选》等专著6部，作品入选《新编大学语文》、《中国最佳散文》、《中国最佳诗歌》、《广东省作家协会五十年文选（1953-2003）》等20多种选本。

《两代牛》

涉水过了良坑村边的担水河，就是石头垌了
1986年秋天的石头垌铺满了黄金，遍野沉思的稻穗何时消瘦了田埂?老黄牛庞大的身躯于是沙沙作响
七八只蚱蜢和两三只麻雀，“呼啦”飞向了田垌的不远处

真正的远处，父亲将草帽摘下，盖住了我14岁的小脑袋
然后一边咳嗽一边将牛绳交给了来人

更远更远的更远处，60多里外的高州中医院402房
“我把“老阿黄’都吃掉了啊?!”卧床三月的母亲
她的叹息惊动了窗外的喜鹊

那年的的秋天
“小阿黄”整天跟我家的黑狗胡闹，还不满半岁

“老阿黄”仰天“呼呼”喷出鼻气，转过头看看尾随的小牛……
她大而圆的眼睛迷茫，继而泪水在打转
这种眼神，与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无异

告别朝タ相伴的老牛，与告别母亲
重叠在深秋的田野。秋割秋耕马上要开始了

“老阿黄”唯一的儿子“小阿黄”，多年后
被宰于广东省高州县根子镇田心乡良坑村
我的妈妈，曾“吃”掉了“小阿黄”妈妈的妈妈呀
多年来一直斜卧在我少年牧牛的下笔岭
俯视或遥望咫尺天涯的小山村
这小小的的高度
是否让她看清：故乡终有一天也埋我的那片黄土啊
何时才能葬得下一头老牛或小牛

《关于1973年的胃》

没有反刍的功能
往事这么深
如何消化
老黄牛深冬嚼过的干禾杆、初春遍尝的青草
那些腐朽的和新生的气息混淆
是谁曾经面目全非

一只深藏故乡1973年生存密码的胃
其实刚在广州的中山六院修补过一些往事
全身麻醉真好，你不记得所有的痛心与亏心
总是能轻易原谅自己
今生你是否有一点爱，也有一点点恨
企图在他乡格式化处理

中年以后，他乡即故乡
应酬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
今晚你还是很高兴，有人和你聊聊
高州县根子小学六（1）班的鸡毛蒜皮
你现在无福消受的茅台酒
是组这次小学同学小众饭局的老何带来的
也有人说喝酱香酒象喝药，坚持喝他的红酒
他生意依然挺大，也依旧低调、腼腆和寡言
过几天要去美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体制内的老罗满面红光，一边喝芧台一边回忆
当年和你只带一罐萝卜干下饭一周的小学寄宿生活
校长的女儿不一定感同身受
她下半场为大家深情高歌了几曲
旋律中你感觉她好象闪过一丝感慨
只是气氛很好，大家都来不及缅怀

随意就座，不用谁给谁挟菜不用言不由衷
这对胃是多大的尊重啊
它需要一点淮山、北芪或故乡的红薯
即使胃养不好
还能剩一副不坏的心肠

《叶子不老，只有归根》

冬日的阳光均匀在青春的脸庞
但世界上没有一片树叶是相同的

 小洲画家村慵懒的江边
一对情侣模样的大学生在写生
他和她都认真地画出了相同的模样

年轻真好
只有那些年老的叶子们
一起飘零落地后
才知道
其实世界上每一片叶子
终归是相同的

树叶不知道的东西
往往树根清楚
树根不清楚的地方
泥土何曾有言
 

责任编辑：南渡